前大疆Mavic Pro設計師鄧雨眠:我要改變中國的工業(yè)設計

　　第一次主導做工業(yè)設計，鄧雨眠就做到了絕大多數工業(yè)設計師窮極一生都沒法達到的高度：2016 年，他主導設計的初代大疆 Mavic Pro 無人機發(fā)布。

　　這一年，鄧雨眠只有 26 歲。

　　這仿佛是個天才少年初入江湖就「會當凌絕頂，一覽眾山小」的故事。但在設計完更小巧的 Mavic Air 之后，鄧雨眠卻選擇了另外一條路：從大疆離開，創(chuàng)辦設計工作室 LEAPX。

　　在此之前，他也做過類似的選擇：從環(huán)境好待遇好的西雅圖微軟總部離職，選擇回國來到「卷都」深圳，加入大疆。

　　這些選擇背后都有一個底層的原因：如果鄧雨眠覺得在這里不能「改變什么」，那么就去可以「改變什么」的地方，如果沒有這個地方，就自己創(chuàng)造這樣一個地方。

　　創(chuàng)造力是狂野的頭腦配上紀律的眼睛

　　畢業(yè)于杜克大學的鄧雨眠主修機械工程，輔修視覺藝術，這是他和國內多數工業(yè)設計師不同的地方，國內設計專業(yè)學生多是文科生或者藝術生，而非工科生。

　　設計行業(yè)的一句老話叫做「創(chuàng)造力是狂野的頭腦配上紀律的眼睛」，在此剛好和鄧雨眠的專業(yè)形成互文關系。

　　在大疆的時候，大疆創(chuàng)始人汪滔就批評過他，說他「點子很多，但是選擇題做得還不夠好」。言下之意，就是頭腦夠狂野，但是眼睛還不夠紀律。

　　▲ 大疆 Mavic Pro

　　大疆 Mavic Pro 的面世，其實也是兩個瘋狂頭腦的故事。

　　2013 年畢業(yè)之后，鄧雨眠順利入職了微軟，在當時被寄予厚望的 Windows Phone 部門，但舒適的工作環(huán)境和節(jié)奏卻讓天生不安分的鄧雨眠感到不安，他覺得在這里難有成就。

　　轉機出現在了 2014 年，當時大疆專業(yè)級無人機 Inspire 發(fā)布，鄧雨眠看到非常激動，這是能讓他感到興奮的工業(yè)和機械設計，并且還出自一家中國公司，更巧合的是，他還有同學在這里工作。

　　僅是出于興趣，鄧雨眠畫了一些無人機設計和改進方案草圖給到大疆的同學，而后這些草圖就到了汪滔手里。隨即，二人就約在美國優(yōu)勝美地國家公園見面，兩個人在公園徒步了兩天，在這兩天里，碰出了一個讓鄧雨眠無比興奮的設計靈感。

　　也是這個設計靈感，讓鄧雨眠下定決心回國。

　　大疆創(chuàng)始人汪滔希望做出一款可以放到口袋里的無人機，同時保證一定續(xù)航、拍攝能力和避障能力，但是鄧雨眠認為雖然當時有一些玩具級的口袋無人機，但是要想做出符合自己和大疆要求的口袋無人機，勢必要妥協太多，并寫了文檔說服了汪滔暫時放棄口袋無人機的想法。當然后面鄧雨眠主導設計的 Mavic Air 算是初步幫汪滔圓夢了。

　　最近發(fā)布的大疆 Mavic Mini 3 Pro 則算是完全實現了當時汪滔的設想，但這已經是 8 年后的事情了。

　　徒步中的鄧雨眠正在思考口袋無人機的悖論，忽覺口渴，就拿出水瓶喝水，看著手中的水瓶，心中就有了答案：口袋太小，但水瓶大小的無人機是能達到自己和大疆要求的。并且通過折疊方式，能夠很好放進背包中，應對旅行和戶外場景。

　　▲ 大疆 Mavic Pro(左)和精靈 4 大小對比(右)

　　如果對比過大疆精靈 4 和 Mavic Pro 的大小，就會發(fā)現其中巨大的體積差距，明白為何后者可以賣爆。

　　從水瓶的靈感，到大賣的 Mavic Pro 無人機，對于鄧雨眠來說，中間隔著一萬公里寬的太平洋，也隔著一年多的時間。甚至還隔著一道外人看起來的天塹：那個時候的鄧雨眠甚至還沒玩過無人機。

　　▲ 還未入職大疆時，鄧雨眠給大疆創(chuàng)始人汪滔畫的產品草圖

　　不過這正是評判工業(yè)設計師優(yōu)劣的一個地方，面對全新的需求，能否讓它如設想般落地。

　　評判一家公司給不給工業(yè)設計師發(fā)揮空間也正在此處：有沒有資源、時間和魄力，還有那雙「紀律的眼睛」，讓狂野的想法完美落地。

　　這中間一年多不斷打磨試錯優(yōu)化的過程略去不表，Mavic Pro 的誕生有一些運氣和偶然因素，但出現自大疆和鄧雨眠之手，卻是一種必然。大疆消費級無人機進入了折疊時代，鄧雨眠也收獲了第一個以產品經理和主導工業(yè)設計師身份開發(fā)的重磅產品。

　　▲ Mavic Air

　　低谷中的高光

　　在主導設計完 Mavic Air 后離職成立 LEAPX 設計工作室之后，鄧雨眠的收入和個人影響力跌入低谷。

　　但這一切都是他自己的主動選擇。

　　自 2018 年創(chuàng)業(yè)，到現在的三四年時間里，LEAPX 工作室已經有一些工業(yè)設計作品面世，但這些產品加起來的銷量，都未必有大疆 Mavic Pro 的銷量高。

　　這種現狀對于 90 后鄧雨眠來說，確實有點落差，但更多還是耐心。他對愛范兒說，如果他留在大疆，其實離職業(yè)天花板已經很近了。創(chuàng)業(yè)之后確實會下降到一個很低的位置，然后慢慢積累上漲，未來會有機會做影響力更大的項目，帶來更多突破性的改變。

　　實際上，有些產品已經在帶來改變了。

　　現在一些房產 app 上已經有了 VR 看房或者全景看房的功能，這些素材其實都是需要采樣員用工業(yè)級激光掃描儀對全屋進行掃描，在以往，這樣的激光掃描儀非常笨重昂貴，不僅是房產 app 的成本負擔，更是采樣員肩上的重量負擔。

　　鄧雨眠創(chuàng)業(yè)后接到了一個項目，就是幫助某房產 app 重新設計一款工業(yè)級的激光 VR 掃描儀。

　　▲ 工業(yè)設計不僅是外觀設計，更涉及內部工程

　　最終，鄧雨眠團隊交付的產品在性能提升不少的情況下，體積縮小了 60% 多，重量縮小了 30% 左右，同時價格不到國外同檔設備的一半，并且外觀和質感更加精致美觀(雖然工業(yè)級產品并不太在意這一點)。

　　對于這款產品，鄧雨眠最看重的其實對采樣員的「減負」。

　　他曾看過采樣員的背包，基本上都被舊設備磨破了，肩帶也有斷裂的，如果背著數十公斤的設備走沒有電梯的老房子，一天采樣十幾間房子，確實非常辛苦。

　　鄧雨眠說，設計的影響力，等于產品的用戶數量乘以對每個用戶的影響力。即便用戶數量不多，但只要能做出大的突破，那影響力也足夠可觀。

　　他覺得 LEAPX 工作室設計的這款激光掃描儀算是這樣的產品。

　　反而是在智能手機這樣的產品上，存在著明顯的框架，只能在很小的框架里面做出一點改變，并且改變還可能是負向的。這些成熟行業(yè)突破性的創(chuàng)新需要等技術累積到一定程度才會有數年乃是十幾年一次的機會。

　　▲ LEAPX 設計的無人配送機器人方案

　　工業(yè)設計的突破性和創(chuàng)新性機會往往存在于這個東西成為主流之前，比如多年前的消費級無人機，現在的家用機器人和商用機器人。現在 LEAPX 已經有數個項目與此相關，它們也正在或即將改變一些垂直的場景。

　　▲ 由 LEAPX 設計的 AR 產品，即將發(fā)布

　　「中國的工業(yè)設計不夠頂尖，我要改變它」

　　深圳是全球的硬件中心，無數供應鏈企業(yè)圍繞在這片熱土，同時也是工業(yè)設計的重心，無數設計師在這里宵衣旰食。

　　不過在鄧雨眠看來，深圳乃至全國層面上，工業(yè)設計師在數量上繁榮，但質量上卻整體不夠頂尖。這個行業(yè)中的大多數人拿著微薄的工資，做著速朽的工作。

　　這個現狀就是鄧雨眠創(chuàng)業(yè)做 LEAPX 的根本原因：行業(yè)整體在做沒有創(chuàng)造力沒有創(chuàng)新的事情，而他可以在更多領域做出改變行業(yè)的工業(yè)設計，做出更多類型的「Mavic Pro」。

　　尤其是在高科技機器人領域，或者說對研發(fā)創(chuàng)新設計高度融合的項目，缺乏工程知識的設計師會力有不逮，但鄧雨眠認為，在這些前沿領域，LEAPX 的水平在國內算是數一數二。

　　鄧雨眠非常認可喬布斯所說的兩句話：

　　Design is not just what it looks like and feels like. Design is how it works.(設計不是看上去如何，感覺如何，而是用起來如何。)

　　Design is the fundamental soul of a man-made creation that ends up expressing itself in successive outer layers of the product or service.(設計是人類創(chuàng)造品中不可或缺的靈魂，它借助產品或服務的外在形式不斷表達自身。)第一句解釋了為什么工業(yè)設計師要有深厚的工程和技術理解能力，第二句則解釋了為何偉大產品背后總有個偉大的設計師。

　　前者是鄧雨眠和 LEAPX 目前所擅長且行業(yè)稀缺的，后者是他們的終生追求。

　　在中國的工業(yè)設計行業(yè)，人才和回報，需求和供給都存在錯位。在大多數的企業(yè)里，工業(yè)設計師的回報不如軟硬件工程師，并且很少有企業(yè)會像大疆一樣，給 Mavic Pro 這樣的產品一年多的設計研發(fā)周期。當然也有部分企業(yè)已經覺醒，意識到工業(yè)設計的重要性，但卻很難找到足夠優(yōu)秀的工業(yè)設計師。

　　善待設計師，是鄧雨眠成立 LEAPX 首先做的事情，從一開始，鄧雨眠就希望 LEAPX 的所有人都處在一個尖端的設計環(huán)境中，所以他花了很多心思在工作室的打造上。比如會客區(qū)的沙發(fā)是來自北歐的 Muuto，臺燈來自 Dyson，人體工學椅來自 Herman Miller……

　　也許選取這些產品在開始是偶然，也許是設計師之間的心有靈犀，但當鄧雨眠琢磨自己親手所選產品的時候，才發(fā)現一種深層次的共鳴。比如售價不菲的 Herman Miller 人體工學座椅，花了數年時間，千萬級別的設計研發(fā)費用做到功能和設計的極致，這樣的產品可以賣十幾年甚至更久，產生巨大的回報。

　　▲ Herman Miller 人體工學座椅

　　用精英團隊的天分和能力，花足夠的時間和成本，去做最高質量的工業(yè)設計再產生深遠的影響力，這是 LEAPX 的基本邏輯，也是鄧雨眠改變國內工業(yè)設計現狀的一個開端。

　　在他的設想中，高端人才、高投入、優(yōu)秀產品以及高回報，才是優(yōu)秀的工業(yè)設計模式，也是行業(yè)的良性循環(huán)。

　　實際上，國外頂級的 Frog、IDEO 設計工作室就是這樣的模式，但是本土卻鮮有類似的工作室，LEAPX 想成為一個本土的行業(yè)模板。

　　▲ LEAPX 團隊

　　如前面所說，現在仍是鄧雨眠和 LEAPX 從低谷爬升的過程中，雖然他們仍處在「良性循環(huán)」的初期階段，但鄧雨眠依舊相當樂觀，其原因有二。一是國內市場和需求足夠大，哪怕是很小比例的公司對頂尖工業(yè)設計有需求，那便足以支撐起 LEAPX 這樣的工作室;二是國內市場日漸重視設計和產品的力量，整體設計水平在提高。

　　于愛范兒看來，LEAPX 展現出來的獨特性在于對于「Design is how it works」的理解，并且讓 works 和 looks 統(tǒng)一的能力。然而知易行難，Diter Rams 設計十誡、喬布斯教誨，原研哉語錄許多人都爛熟于心，但能踐行但有結果的卻是少數。

　　理想的設計大環(huán)境，應該讓這些少數變得更多。